满山

【邱饼】曾许人间第一流

邱庆之未死,与李饼最后一次同做入局之棋。

1.4w,一发完,并肩作战,纯甜无虐。


【01】


陈拾在院中劈柴,


李饼变成猫后听觉极其灵敏,屋外动静一响便惊了醒,才发现天光已然大亮,


不知是否是自归回神都屡屡受伤身心俱惫导致,永安阁一案结束后,他夜里时常噩梦缠绕不得安眠,白日里精神也变得不济,


他未曾告诉大理寺诸人,连陈拾都没有知晓。


虽是终在最后解了为人还是为妖心结,风风雨雨过了也都是过命的兄弟,可他惯常是将自己放在守护者的位置上的,


以弱示人,从前李饼可以,如今自青山立孤坟,便成了可望而不可求的奢望了。


扶着床榻忍过最初的眩晕,李饼收拾好衣衫开了门,陈拾见到他连忙跑了过来,同他说方才见他没醒便又将早饭拿去伙房放在锅里热着,让他等一下马上就端来,


李饼无奈的把人按了住,同陈拾说都考了正式编制的人了怎么还忙这些生活起居的事情,陈拾笑着挠着脑袋说饼爷这事俺都干习惯了,也不麻烦,


“陈拾,你是大理寺的人,不是我的私仆…”


李饼后半句话没说出口,熟悉的话语像是当年黄沙峪被滴血箭矢唤醒的沉睡棺材,把李饼用尽全身气力才锁好的情绪尽数放出,


瓷碗摔落在地,李饼恍惚的去捡,被碎瓷片割破了指尖,陈拾连忙跑去拿药,李饼就看着自己指尖上的血珠发呆,


那时年少,便是一句你不是李家私仆送走了故人,自此,


物是人非,皆是命数。


李饼想,若是重来一次,该将邱庆之留在李府…想想又发现自己做不到,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天潢贵胄还是贩夫皁隶,锦衣还是布衣下皆是挺直的君子骨,他们那般相似,他永不可能锁住鹏程万里,


只是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他还有未尽之言未曾说与邱庆之听,如今生死相隔,


他三年前与父亲尸首前一夜白头,只道自此孤身一人,


如今无数兄弟常伴左右,却又方知此时,他才是真真正正孤身一人。


【02】


吃了早饭李饼唤了孙豹和王七来去往感业寺,日前新任吏部尚书家中女眷于感业寺祈福发现三具尸首,死状惨烈。


感业寺于皇室意义特殊,女皇震怒,严令大理寺三日内破案。


众人查询尸体发现之处印记,自脚印形状和门板处抓挠痕迹判断出死者应是于他出遭遇袭击,重伤下逃亡至此,沿着草丛压痕一路探查,确认了寺中后山凉亭是死者遇袭之处,


凉亭远离上香之处,残存在空气之中的异香被李饼敏锐捕捉到,大理寺一众从神都香铺中找来了全部常用之香交由李饼,却无一与凉亭之中线索相匹配。


“还有一处。”


李饼拿着帕子遮住已经闻香闻到差不多失去嗅觉的鼻子,


“宫中。”


“突厥使臣不日前携厚礼朝见圣上,其中就有其独有的香料,如今应尚存于礼部司库之中,未分于朝中女眷,倒是方便了我们排查。”


永安阁一案后,朝中势力彻底洗牌,礼部尚书是女皇亲自提拔上来的寒门新贵,于大理寺一众查案之事无不配合,李饼拿了库门钥匙,与陈拾五人分头探查。


因礼部所存之物大多贵重畏光,司库最内侧几个屋子只有一格顶窗,也不允携明火入内,李饼夜视能力远超常人,便安排了其余几人在外面,自己深入内屋探查。


在嗅闻第十三瓶香料时,李饼猛地回头,手中香瓶飞掷而出,下一秒,明光骤起,用铜镜反射加强的刺目的火光直刺已长时间适应黑暗的眼眸,


李饼痛呼出声,一手紧捂眼睛单膝跪地,另一手撑地飞身急退,不想所来之人竟似乎对他猫身能力了如指掌,暗室之中早有布局,内陷尖刺的铁丝网自天而降,尖锐的利刺穿透肌肤陷入血肉之中,李饼剧痛之下眼前逐渐模糊,


——尖刺之上,竟是淬了毒。


恍惚之中,似乎有打斗之声,李饼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有人接住了他支撑不住倒下的身躯,


还有一句满含无奈与疼惜的耳语——


“怎么又把你卷进来了。”


【03】


少卿心情很不好。


原本礼部里众人查案查的好好的,陈拾忽然被绑着信的石头砸中后脑,众人认清信上字迹惊慌不已的冲去内屋中将昏迷不醒的少卿带回大理寺,所幸似是已经服用了解药,虽是昏迷却并无大碍,


只是自李饼大喊着邱庆之的名字从噩梦中满身冷汗的惊醒,到太阳西沉夜色上涌,他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陈拾一众担心的很,偷偷攀在屋檐下去听少卿屋中动静,就听见屋中之人咬牙切齿的反复复读着邱庆之你完蛋了这句话,伴随着床榻被踢的摇摇欲坠的哐哐声,


“饼爷,这,这救你的,是邱将军?,他不是,他不是…”


猜拳输了的陈拾带着一众吃瓜群众的殷殷期盼端着热茶讪讪敲开李饼屋门,边踮着脚尖在一屋子狼藉中寻找落脚之处,边求生欲满满的极小声问道。


“是啊,他不是死了嘛,墓还是我亲自立的…可不是他!就算他化成灰,就算我瞎了!我也能认出来!”


李饼面色一片平淡,如果忽略掉已经变成猫爪并捏碎了毛笔的手,陈拾大概不会觉察到那股浓烈的杀意,


“完了,看来这次邱将军是真的大逆不道,大难临头,大红大紫了。”


阿里巴巴扒着门框,想起了自己回到岛上同上官擒告罪的血泪史,对于邱将军预料之中的凄惨未来掬了把同情泪。


门忽然被一把推了开,李饼怀里抱着卷宗,似笑非笑的看过众人,


“都闲着干嘛,查案啊,凉亭中遗留的香料我找到了,我看你们呈上来的卷宗中经手此批香料的有一主事行为有异,名录记载此人为年初新任,当值期间未有休沐,但这月以来却屡屡不见踪迹,与他同值之人多有怨言,去查查这个人这些时日都去了哪里。”


“现在查啊,少卿你看这天都黑了…”


孙豹说了半句话便被王七捂了嘴,崔倍朝着李饼身后的陈拾使了眼色,众人应着这就查这就查,一溜烟的跑了没影,李饼待到感知中真的没有了五人的身影,方才卸了那口强撑的气力,倚着门框缓缓躬下了身躯,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李饼觉得自己应当是喜极而泣的,生死一线时落入那个熟悉至极的怀抱,应是上苍怜惜不愿见他茕茕孑立伶仃孤苦的恩赐,


可是李饼只是觉得疲惫,在邱庆之的事情上,他永远被动,永远居于下风,三年前他不知邱庆之于黄沙峪的九死一生,不知他苦心孤诣潜身于虎狼环伺之中的步步杀机,三年后他不知邱庆之那句有些话来不及说了背后之意可与自己心意一般,也不知他亲手安葬之人是如何死而复生,


又为何救他脱火海,却不敢来见一面,


是自信自己神志不清认不出来,就像那时有恃无恐的将脖子凑近刀锋,自信的知晓自己不忍伤他分毫,


还是又有什么苦衷,又要孤身去做什么英雄,把他李饼当作娇养的花朵,在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地方当个一无所知的傻子,


百般思量,不知不觉竟行至邱庆之死后坟墓所立之处,李饼将他葬于了李府后院那棵苍木之下,此等做法本不合常理,亦有引阴招邪的忌讳,但李饼却对于身旁规劝之音置若罔闻,


他巴不得邱庆之哪里还魂回来,他把人从头到尾骂个狗血淋头,再将人抱的死死的再也不放走,


况且此木为他亲手所栽,雷劈之后又是邱庆之亲手修剪,也算是另一番同枝连理,待他身死之后便同邱庆之合葬于此,来生寻得此木,说不定也能寻得故人。


往日里李饼前来总会带酒,是幼时一起偷饮的桃花酿,李饼仗着猫身不死,饮起酒来也不记着数,往往醉至失了脑海清明,便也权当放肆一次,昔日里敛于明察秋毫冷静之下的痛楚便一应宣泄而出,


今日他未曾带酒,人也清醒的很,却生了幻觉,倚着墓碑,明明灭灭的竟看见了邱庆之。


过往多少日夜相思入骨却连梦中相遇都不肯施舍于他,如今竟是大度,肯来与他相逢,


李饼歪着脑袋看着停在自己三步远处的来人,恍惚中想起,是了,那人没死来着,


难怪不肯与他托梦。


“李饼。”


邱庆之近乎贪婪的从头到尾一遍遍看着眼前素衣白衫的故人,他多久不曾这般毫无杂思的看一眼那填满年少光阴惊鸿一瞥的身影了,


三年前黄沙峪一战他深陷阴谋诡计之中靠腰间那一荷包撑过无数将死之时,却又在重逢一刻于血污之上看本意气少年一夜白头,


三年生离他行于暗处,明知李饼变为异兽于异乡流离失所胆战心惊,却连一面一言都不得机会,


再相逢,李饼是大理寺少卿苦寻三年前真相,他是永安阁棋子处处阻挠,数次见面皆是针锋相对拔剑相向,


最后一面,百般情思却无法宣于口,他见李饼红了眼眶,却还是没法伸手擦去那人眼角的泪珠。


“邱庆之。”


李饼靠着墓碑仰着头,不偏不避的迎上邱庆之的目光,对视良久,却是邱庆之先偏过了头,


“我也是日前才醒来方知自己此番竟侥幸未死,并非有意欺瞒于你,能下床后就来寻你了,结果就发现你在礼部司库中遇伏。”


邱庆之语速极快,细听之下竟是带了三分委屈与可怜,


他见李饼不接话,握拳锤在衣侧的手无意识的扣着腰间佩剑,竹筒倒豆子一样将自己老底交代了清楚,


“我…我是为女皇所救,女皇不知从何处取得风生兽之血,有医死人肉白骨之效,我受恩于她,应下替她查探一事,不想竟又与你所探之案重合。”


提到案件李饼总是会将其余哪怕天大的事情搁置在一旁,和邱庆之之间无言的沉默也先放了一放,


 “圣上也与风生兽有关并不意外,多次面圣虽隔着帘幕,但也不难发现其音容都愈发年轻,她吩咐你做何事…”


李饼犹豫了一下补充了一句,“我可能知晓?”


邱庆之将他忽而变得小心翼翼的神情尽数收于眼底,本就是心中有愧如今自责之意更深,


“有何不能知晓?圣上察觉如今有股势力四散于民间,疑似永安阁余孽,如今春祭降至感业寺出此事,圣上恐此股势力意欲图谋不轨,命我想法潜入其中探究清楚,保证春祭顺利进行。”


“哦,又是潜入其中?看不出邱将军倒是个做探子的好料子。”,李饼挑眉看邱庆之,字里行间夹枪带棒,


邱庆之知晓对方这是怨怪自己于永安阁行事多有隐瞒的行径,自知是自己有愧,心急的磕磕绊绊又为着过去道歉,李饼看着他前言不搭后语的手足无措,忽而笑了,


“邱将军,久别重逢,”


“你抱抱我吧。”


你抱抱我吧。


哪有那么多恩怨情仇呢,李饼想,他们之间又何须解释那么多,追究那么多,


他从未想要从邱庆之那里索取到什么,言不由衷的坦然送行也好,横眉冷对时的绝交之言也罢,他所想所求,从来都只是这个人,


是邱庆之这个人。


邱庆之愣在了原地,李饼未等待他的应允或者拒绝,便不容置喙的将身子埋在了邱庆之怀中,双手紧紧缠住了玉带勾勒的劲瘦的腰肢,


邱庆之在最初短暂的头脑一片空白后,回抱住了那具比起三年前竟似乎更为单薄嶙峋的身躯,


李饼能够清晰的感知到触碰他肌肤的手指尖紧绷的蜷缩,像是要尽数陷入他的血肉里,然后将他整个人揉碎在怀抱之中,


一个拥抱意味着什么,


对于幼时形影不离的李饼和邱庆之,一个拥抱不过是习武后的黄昏,偷跑出府回来躲着家丁翻入院落,又或者跑去伙房偷吃新出锅的玉米饼时,再寻常不过的时候再寻常不过的动作,


可对于三年后的李饼和邱庆之,这个拥抱却成了再也触碰不到的奢求,


太晚了,这个拥抱太晚了,邱庆之想,应该更早一些的,


应该在他九死一生凯旋而归,与前来城前等候他满眼欣喜的李饼对望的那一天的,


应该在漫天飞雪,李饼抱着父亲尸首一夜白头的那一天的,


应该在妖猫案告破他与李饼重逢于街巷之上,相顾无言的那一天的,


应该在冰释前嫌,携手合作于酒肆之中默契配合抓捕嫌犯的那一天的



居然来的这么早,李饼想,这个拥抱比他想象的来的早了好多,


原先他以为至少要等到自己哪一日忍不了这风生兽所赐予的漫长寿命,待到肃清世间不公之事那一天,一柄匕首了却残生化为尘土一抔时,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也要找到那人,哪怕三魂七魄中的一缕,也要撒娇也好威逼也好利诱也好,


同他的将军说,你抱抱我吧。


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竟是两相完好安然,他们再度重逢。


“李少卿…”,邱庆之小心翼翼拂过李饼散了发冠四散在肩头长发,“那日你说还是朋友,可还作数…”


“我,反悔了。”,李饼从他的怀抱里钻了出来,蹲在地面上撑着脸看着手足无措的大将军,灵动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狡黠,


下一秒,一枚一触即离的吻在邱庆之额间落下又溜了走,


 “邱庆之,沙场归来,胆子怎么小了许多,你是管叫避着我父亲耳目于我寝塌之上鱼水之欢的情谊叫朋友,千里送行荷包以赠的情谊叫朋友,还是管叫单独审讯给我换了全套衣衫的举动叫做朋友?”


“邱将军,怎么,敢写下以上种种皆是大理寺少卿李饼之功,臣唯有罪不胜惶恐,如今你为何不敢看我一眼?”


“因臣心慕李公子。”


“你说什么?”


邱庆之双手覆于胸口,以大礼拜服于李饼身前,


“臣贪慕李公子,生僭越之心,望之形愧,触之惴惴,见之欣喜若狂,不见之魂牵梦萦。”


那时的死路是邱庆之为自己规划好的既定结局,他独行悬崖之上撕碎了遮住故人阳光的暮霭,但是双手染血终究断了心向往之的归途,


他等待死亡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了,可直到倒计时运转到尾声的时候,他才恍惚意识到原来他没有那么豁达和坦然,


在他看着李饼化为猫后依旧澄澈的眼眸诉说着无声的悲恸与绝望时,他发现,他是舍不得的,


李饼的质问尽数被应于覆住双唇的那枚吻,


一个小心翼翼,却情意汹涌的吻。


一枚带着邱庆之在无数次黑夜中与他明月星辰一般的小公子同榻而眠时滋生的隐蔽欲念的吻,


轻的仿佛羽毛飘落时不慎触碰了肌肤,却又重的仿佛沉淀了全部漫长背道而驰的光阴里挣扎而压抑的秘密。


邱庆之自知自己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譬如他眼睛一眨不眨就能拔掉一枝花的牙,譬如他在金吾卫的牢狱中踩着血污泥泞重刑逼供时手腕之残酷,


譬如他恶劣的趁人之危,在时常炸毛的猫咪露出柔软肚皮时,落下了那枚大逆不道却蓄谋已久的吻。


并意料之中的,喜爱炸毛的猫咪少卿宣判了他偷袭的无罪,并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用尽力气做出了回应,


屡屡被瞒在鼓里的猫爷沾沾自喜的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他扣住了邱庆之的后脑,夺走了这位张了嘴终于学会解释的闷葫芦将军的全部呼吸。


共赴云雨便自然而然成了水到渠成的事情。


晨光熹微时李饼从自己的床榻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被邱庆之从身后揽着快碎了的腰一把搂回了燥热的身躯之下,忍无可忍的喵呜一声变为了猫身,一爪子就朝着邱将军的胸口挥去,


不过真的快要接触肌肤了,还是下意识的收回了爪子,


邱庆之一只手拎着猫爷的后颈皮把李饼整只猫搂在怀里,另一只手捂着自己胸口佯装吃痛的委屈道,


“我这旧伤还未愈就来救你,李少卿这是想谋害亲夫?”


李饼知晓邱庆之此时伤重三分真七分做戏,可就是三分真实便足够让他心忧,他拿舌尖在人胸口的疤痕处轻轻舔舐着,嘴上却是不饶人,“邱将军这时倒是伶牙俐齿,往常可是比臭石头还难撬开。”


“不多解释些,服软些,我家猫跟别人跑了我去哪哭?”,邱庆之被李饼舌尖扫过的肌肤一片酥麻,又被点了火,一边想着如何哄骗着李饼变回人身,一边认真的解释道,


“我总不能永远仗着你的信任什么都瞒着你不说,李饼,过往我不负家国不负胸中之大义,所行之事从不后悔,唯有一事,若是重来一次,我应早早向你坦白一切,魑魅魍魉,都该与你并肩面对。”


“你知道就好。”,李饼变回人身,却不知是不是忘了,耳朵和尾巴却没有收回去,此时毛茸茸的长尾沿着邱庆之腿跟缠了两圈勒了紧,凶巴巴的威胁着终于迷途知返不做独行侠的邱将军,


“下不为例,不过所幸,还不算晚。”


【04】


冰释前嫌是不是真不算晚李饼不好保证,不过他近乎吞吃入骨的折腾了整整一宿再回到大理寺时是真真有些晚,王七四人见着他带着立领官袍都遮盖不住的颈间红痕时一个望天一个望地

  

一个一拍脑门想起院子里养的那几只一枝花那捡来的猫还没喂粮,一个竖着大拇指对着李饼身后的邱庆之赞叹道邱将军真是惊天动地惊世骇俗惊天地泣鬼神,被孙豹拖着往外走,


留着陈拾一个人哒哒的跑出来,


“哎,饼爷,你这咋了被蚊子咬了?哎,邱将军!吃饭了嘛,留下来一块?”


邱庆之暗自叹了口气,想着过往怎么屡屡看见此人跟在李饼身后就如临大敌,


根本就是个一心养猫的傻木头。


“你可擒获那日于礼部司库袭击我之人?”,李饼端着鱼汤呼噜噜的喝着,邱庆之记下了他一桌菜点中喜好的口味,闻言点了点头,


“那人见无法逃脱便咬碎舌尖毒药自尽了,不过此毒我恰好知晓,波斯皇室培养的死士,自杀时用的便是此毒。”


“波斯?突厥的香料,波斯的死士…神都怕是,风雨欲来啊。”


李饼想案件的时候便喜好发呆什么也不做,邱庆之干脆拿起了碗一勺勺喂着自家猫主子吃吃了一半就被遗忘在一边的饭菜,


李饼就着勺子一边吃着饭,一边指着卷宗给邱庆之看,


“大理寺查了礼部那个有疑点的官员这些时日常去的地方,你看,”


“赌场,青楼,戏班子,贫民窟…倒都是鱼目混杂的地方,很适合,置办暗哨。”


“对,还有一点。”,李饼扑开一张宣纸画了张圣都草图,


“这四处地方正好以皇宫为中心形成四方之势,却又恰好都背靠出城之路,我若是有以下犯上之心,这四处正是布局藏兵的上上之选。”


“事不宜迟,我同你分散去查…”


“少卿!”,王七忽然急喘着冲入屋中,


“陈主事…死了。”


【05】


发现陈主事尸首的是一位卖豆腐的小贩,


据他所言,他是清晨出摊时在桥下发现的尸体便报了官,李饼等人赶到时,尸体依然苍白浮肿,


“应该是死后被河水冲刷至此,”,李饼从仵作那里接来尸体检查的记录,“死亡时间大概是两个时辰以前,按照河水的流速和方向来看,若是死后立即抛尸,那么最初行凶之处应该是在…”


“红袖楼。”,邱庆之起身望向北处,“看来是被灭了口。”


“我们去红袖楼看看,”,李饼唤来大理寺众人,“剩下三处也需立马探查,不能再被人牵着鼻子走,这样,邱将军,我去红袖楼,你带孙豹去赌场看看,陈拾和巴巴去戏院,崔倍王七去贫民窟,然后大理寺会和。”


“我与你同去。”,邱庆之没容李饼反驳,“我旧伤没好,若是遇袭打斗使不上力,得你帮衬着,我等着安排徐虎去协助孙豹,我这大难不死如今惜命的紧,还望李少卿保护我些。”


李饼无奈的看了邱庆之一眼,嘴角倒是诚实的上扬,他一把搭住了邱庆之的肩,“既然邱将军开口求我,本少卿自当尽好这侍卫之责。”


拿了画卷去了红袖楼,拿着画卷四散询问楼中女子竟无一人对陈主事有印象,


“那些姑娘神情不似作假,这倒是却是证明了有问题。”,李饼从老鸨那里要来了姑娘们的名册,“看来这陈主事来青楼是真行有他事,你看这个名册,青楼中也有点卯时间,这个叫做海棠的女子,休假之日与陈主事高度重合,可以从此入手,不过在这之前还有另一件事,”


“看来李少卿也注意到了,这个青楼拐卖了不少良家女子。” ,邱庆之目光扫过楼中之人,“倒是有不少寻人启示上的熟面容。”


“邱将军倒是将这等寻常百姓找寻亲人的案子都记得很清楚,难怪装奸佞装的那般不像”,李饼竖起了耳朵听了听,“南边是关押那些女子的房间,我传大理寺的人过来查办,咱们先去找这个海棠姑娘。”


只是倒也不出所料,二人前往时并未寻得海棠姑娘的行踪。


“又是这香气。”


“莫不是陈主事来此私会之事让此屋沾染了异域之香?”


“不对,若是携带至此,香味应同凉亭中一般浅淡,但这里香气非常浓郁,”,李饼细致搜过海棠屋中,“这海棠姑娘应是长期佩香或是处于燃香的屋中,你看这个。”


邱庆之结果李饼递来的玉佩,“此玉质地光泽绝非凡品,放入圣都也唯有皇亲贵族得有,这海棠姑娘,怕是不是普通青楼女子。”


“前些时日突厥入我朝朝见,使臣有三名女子,如今想来或许就有这海棠姑娘,等一下…”,李饼以手势示意邱庆之不要出声,


“风声不对,这墙后面应不是实体,或许有密道。”


【06】


“突厥人。”


“不全是,”,邱庆之藏于隐蔽之处,示意李饼看密道所连暗室之中集聚的人群,


“你看左侧那几个,手臂外侧弯曲,我朝军中佩戴刀具使用时多需架于臂弯之中,长久使用便会如此,这些与突厥人混迹于一处的,恐是军中之人。”


吼!


一声狼吠忽然撕破了黑暗的寂静,一道巨影猛地扑向暗处躲避的李饼二人,


“什么人!”


李饼闪身躲开巨狼的扑击,拦住邱庆之拔剑刺出的动作,摇了摇头,边闪身躲避边飞速低语,


“那香气恐怕是这群人辨识身份的标志,若是陌生人混入其中,这巨狼应是饲养着用于分辨气味,此时击杀恐怕打草惊蛇,你先出去。”,说罢便身形一晃变为猫型,


“是我思虑不周。”,邱庆之扫过拿着火把奔至而来的一众蒙面人,附身着地,一只黑猫凭空出现在原地,


“你?”,李饼惊了一跳,方才想起那日翻云覆雨被自己抛在脑后的邱庆之解释死而复生原因的话语,“所以你也化为了猫身?”


“是,为风生兽噬咬之人若是未死便会化为猫身,如今与你一道,有些事情终是不必让你一人赴险了。”


“哪来的野猫?“,走在前头的蒙面人看着地上一黑一白两只猫,挥手趋势巨狼去追捕,却被两只猫灵活的躲了开,


“喵嗷!”,李饼一爪子挥出趁着蒙面人躲开的间隙一溜烟窜没了影,邱庆之紧跟在它身后跃入房梁之后隐去了踪迹。


“畜生,弄不死你!”,蒙面人恶狠狠的四处翻找着两只猫的踪迹,被叫了住,


“算了,两只畜生而已,正事要紧,别追了。”


【07】


“所以这群突厥人是想在春祭之日行假做天降不详之兆,以此传言女帝居位乃是大忌,是祸国之兆,好复辟李氏正统?”


自密室中潜逃而出,李饼带着邱庆之回了大理寺后院之中,变回人形来回踱着步子,


“不过若是行此事何须联络突厥波斯二国,又与感业寺中死亡之人有何关联?看来还是得看看他们几个查的如何,将线索连再一起才能得到答案,邱将军你说呢?”


“邱将军?”


李饼唤了一声无人应答,猛地回头望去,邱庆之不知何时竟昏迷了过去,眉头紧锁的蜷缩在院中草垛之上,


“邱庆之!”


李饼一瞬间险些失了全部理智,永安阁伏法,他猫身为身旁挚友们所接纳,他旧日心疾得愈,却又没躲开新的梦魇于灵魂深处肆虐


——就是这样,悄无声息的,双目紧闭的邱庆之,那日李府死别,变成了李饼无法脱身的恐惧。


“邱庆之,你怎么了!你受伤了么?哪里疼,你醒醒…”


毫无章法的于昏迷之人身上胡乱摸索着,李饼隔着自己朦胧的泪眼看到了缓缓苏醒的邱庆之,


“别担心…”,半句话带出了连串染血的咳嗽,李饼将邱庆之整个人揽入怀中,从兜中掏出上个案件侦破后圣上所赐的千金难买的神药不要钱的一整瓶往邱庆之嘴里倒,被有气无力的捏住了手腕,邱庆之叹了口气替他擦掉了眼泪,苍白的面容上竟看起来有几分心满意足的神情,


“我生前服食国风生兽骨本就内带寒毒,死后又是风生兽牙尖之毒所救,恐怕是因两毒于体内相撞导致化为兽形时便会发作,我这也是第一次显露兽身,也是才知晓,不是有意瞒你。”


“风生兽之毒…没关系,你给我留的解药我还存着,”,李饼从衣衫中摸出那个珍重保存着的荷包,“你快些服用了,便不必受此毒困扰。”


“不急。”,邱庆之接过了荷包,拿出其中解药却没有服下,只是换了个袋子装好递还给李饼,自己郑重其事的将荷包重新在腰间系好,


“此番替圣上查探此案,便是求了这枚解药做日后赏赐,毒与药相伴相生,圣上那里既然有另一只风生兽,自也有另一颗风生石,况且,我化身原因与你有差异,但是此药救不了我,还需再度以风生兽血为引。”


李饼知晓邱庆之不会骗他,心中焦虑却还是收好了那枚解药,将邱庆之扶入了屋中,倒了热水来,看着邱庆之小口小口抿着,显然已然沾染了猫咪的习性,被可爱了到,心情也跟着好转了些,


“圣上既是眷养风生兽,那对于三年前国战真相自不可能一无所知,如今想来,恐怕你与我,都是圣上铲除永安阁所部署的棋子。”


“我也有所猜测,国战劳民伤财,若是圣上一无所知极难说得过去,另一方面,上官大人生前本也是清正廉洁刚正不阿之人,即使以上官少卿之命相胁恐也不至于做出欺君罔上之事,只怕…”


李饼倒是无所谓言出有失,直言邱庆之未尽之意,“他其实是圣上眼线。”


邱庆之点了点头,“我也觉如此,子虚国有可使人不老不死之宝其实是圣上最先发现,彼时朝堂动荡圣上年迈,却又无可堪大器者继承皇位,圣上从子虚国擒得风生兽直接服用其血,恢复年轻容颜却又无需忍受性格大变依赖人血的副作用。”


这样串起来很多疑惑倒也解释的清,李饼顺着思路道:“或许我父亲效忠的也是圣上,永安阁日益势大,圣上恐朝中之事脱离掌控,暗自借前礼部尚书治病之事传出风生兽骨之事,果然那群老东西根本忍不住长生的诱惑,只是圣上本想以把控兽骨来源把控永安阁之众,不想这群权臣狼子野心超出她所预料,竟有意对子虚国发动战争,圣上干脆顺水推舟,命我父亲私下调查永安阁罪证,以此揭露永安阁罪行,顺理成章使阁中之人伏法,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永安阁手段之残忍势力之强大,暗杀朝廷命官只在须臾之间,圣上权力几近被架空,只得安排上官大人隐于暗处,又布局大理寺入局与永安阁抗衡。”


说到这李饼觉得有些可笑,


“多少人不明不白丢了性命,到头来都不知道,背后不过是上位者权力的斗争,多是…”


“不公。”


邱庆之自床榻上起身,替李饼披上了狐裘,将人一整个抱了住,轻声安慰着,


“入局非我们能决定,但只要是非曲直能够分清,便是无愧于心,李饼,李伯父在时教导过我们,民者,天下之本,天下事有利于民者,则当厚其本,深其源;有害于民者,则当拔其本,塞其源,你父亲既自甘入局,就说明他认可自己所行之事是利国利民之事,所以我们,也无需多忧多思。”


“我知你意思。”,李饼倚着邱庆之肩抬头仰望窗外新月,


“你执拗的性子,若是不愿,即使圣上以解药相胁,恐也只能换取你横刀自刎的结局,圣上执政二十三年,承先皇之志,平外患稳内乱,低赋税轻徭役,无论贵族寒门,无论男女皆可入朝为官,如今永安阁余孽以复辟李氏正统之名行事,不过就是不甘居于女子之下,不甘居于布衣之下…”


他长叹了一口气,“天子,立国以德,治国以法,明镜高悬,百姓乐业,我既已入局,便也愿为利刃,护这盛世太平,邱庆之,”


“我心似君心。”


【08】


徐虎和孙豹带回了赌场的异常。


“我们探察过了,赌场之中多了许多生面孔,有些人虽佩戴面具遮住了面部,但是从身形来看,应是波斯人。”


李饼与邱庆之按照孙豹所述前往赌场探查,果见有肩宽腰窄身形异于中原人的数人,


“还有一处不对。”


李饼从袖中掏出一个册子,


“这是东街票号的记账,赌场这些时日金钱流水于过往相比近乎多了五倍,神都以烂赌为不耻之风,若是只是寻常赌徒支撑不了这么多进账,所以,钱是哪里来的,又用于何处?”


“李少卿!俺回来了!”


陈拾小跑着从桥那边冲过来,手里端着个硕大的木筐,“少卿,你看这个!”


陈拾双手合十,有模有样的花里胡哨舞了一把,忽而水雾四漫,竟有游龙自浓雾中游走而出,


“喵嗷!”,李饼没做好准备被吓了一跳,原地蹦起被邱庆之接住搂紧了顺毛,陈拾自己被烟雾呛的连连咳嗽,接过李饼递来的水灌了半壶才平复下来,咧着白牙讨赏,“怎样饼爷邱将军,有意思吧!”


阿里巴巴从木框中掏出几件器物展示给大家看,“少卿,那个戏院没有什么异常,所有人都在演练这个幻术,说是什么,春祭之时,御前献礼,我和陈拾看了几遍,他就学了个七七八八。”


“做的不错。”,李饼冲着陈拾比了个大拇指,看着烟雾散尽地上没了气的游龙摸着下巴,


“须臾跳跃,激水满衙,奄矍龟鳌,水人虫鱼,遍覆于地。又有大鲸鱼,喷雾豁日,倏忽化成黄龙,长七八丈,耸踊而出,名曰‘黄龙变’。”


“你是不是在想此等民间并不少见的幻术,为何会被选中用于御前这般重要的场合?”,邱庆之看出李饼心中疑惑开口道。


“不错,若是我…”,李饼摆弄着手中的器具再度变出迷雾散于他与邱庆之之间,一丝寒光忽然闪过,刀锋冲内的匕首顿在李饼面前,他握住了邱庆之攥刀的那只手,点了点头,


“恐怕戏法是假,要着浓雾掩盖那些见不得光的下作行径,才是真。”


【09】


“那贫民窟住的哪里是贫民,胳膊能有崔倍三个粗。”


王七回到大理寺就倒豆子一样嘀嘀咕咕着说着他们发现的线索,“寻常百姓也不过一双布鞋,何况贫民窟之人,可那些人所传却是牛皮所制的短靴,手上也多有常年持武器磨出的老茧。”


崔倍补充道,“我以前观察过码头做苦工之人,若是靠蛮力生活磨茧处应是在指腹,可这些人却是在手指侧,应是是军中才有。”


李饼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着违和之处,背后靠着邱庆之坚实的胸膛,手中摆弄着陈拾顺手带回来制雾的硝石,有那么一刻恍惚觉得自己或许是在梦中,却又被攥着自己右手掌心的温度拉回了现实,


一众兄弟都真真成长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模样,年少一见倾心之人相守在身旁,迷雾拨开他们知晓自己为之奋斗的目标不曾偏离初心,


李饼想,他应是求仁得任,得偿所愿了。


“这里还有一些不对之处,你看这处。”


安排了王七等人去巡查贫民窟原本居住之人的行迹,李饼与邱庆之行至贫民窟所在之处,


“虽然有意掩盖了车轮碾过的痕迹,但是他们却没有清理掉落的泥印,这些白泥与寻常砌墙修路所用土石不同,更为坚固受潮之后也不易松软变形,常被用于修建军事设施。”


“地道。”,邱庆之侧耳伏于地面之上,用佩剑轻轻敲击地面石块,


“下面是空的…勾连外邦,青楼某事,赌场筹钱,戏班做掩护,贫民窟引入私兵,这些人恐怕,不是要扰乱春祭那么简单。”


李饼面上也一派严肃,“或许最初感业寺那起杀人案,便与这地道有关,我们再回去看一下尸检的案卷。”


二人不多废话回了大理寺调取了卷宗,


“指缝中有淤泥,肺部积有扬尘…这应该是常年与建筑打交道留下的,且大概率是封闭空间作业,贫民窟的位置…庆之,我忽然想到一桩前朝辛秘。”


“可是与先武帝有关?”


“正是,传闻先武帝尚为后妃时发配感业寺,知晓宫中有人欲取她性命,暗地里安排了人自感业寺后山挖了一处地道直通城外,后感业寺大火先武帝险被刺身亡,便是顺着此地道侥幸逃脱,我现在想,若真有此事,地道的另一端,会不会就在现在的贫民窟处。”


邱庆之神色一凛,“若真是如此,反过来也可自贫民窟入城直通感业寺,感业寺离皇宫极近,他们运输白泥,恐怕便是为了加固地道…还真是狼子野心,或许那三人便是发现此事而遭遇了灭口。”


“八九不离十。”,李饼敲着指尖抓蹭着抓板,“既然他们这般想进来,不如把出口堵了住。”


【10】


三月初十,盛唐春祭,万国来朝。


正阳之下百官齐跪,共颂大唐千秋万载,盛世太平,


阴影之处百鬼夜行,魑魅魍魉阴私诡计,风雨欲来。


戏班于台上唱着咿呀之曲,忽而天生异象,乌云蔽日,无数手持风巾的术士出现在圣都各处,以悲恸之音齐诵阴盛阳衰,武氏祸国!


迷雾乍起,有游龙凭空而出,呼啸直袭幕帘之后高坐圣位的女帝,


“护驾!”


“宵小敢尔!”


一声怒喝,李饼与邱庆之自圣驾之后直跃而出,一人挽弓如满月剑无虚发,一人挥刀如长虹残影掠空,布制游龙自正中间被劈裂开来,其下躲藏之人手持淬毒利刃直取李饼面门,被邱庆之凌空一脚碾碎颈骨,


百官之中,大理寺众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众早已被李饼依靠香味锁定的永安阁余孽绑成了麻花,又想要挣扎之人直接被娴熟的敲了闷棍,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阻拦我们嘛!”,被李饼押住跪倒在地的蒙面之人猖狂的笑着,“武氏称帝本就是逆天而行!今日我们便替太祖肃清朝纪,以正本纲!”


“肃清朝纪?”,李饼一剑捅穿那人意欲偷袭的手,“幼有所教,贫有所依,难有所助,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这便是本纲,是正源!而你们,以一己之私欲燃战乱之人,才是逆天而行!”


“你们是在等感业寺来的援兵吗,很不幸。”,邱庆之笑着打了个响指,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自南边响起——那是感业寺的方向。


“你们的人,大概永远留在了地下了。”


“阿里巴巴和豹爷在感业寺那埋炸药点火,帅都被咱少卿和邱将军耍了。”,王七小小声伏在陈拾耳边吐槽道,被飞身过来擒获混杂于观礼百姓之众意欲逃跑同党的李饼瞪了一眼,连忙捂住了嘴。


“大势已去,尔等可伏诛?”


圣位之上,女帝缓缓起身,拨开帘幕,明明只是二八少女的容颜不怒自威,随着她一声令下,无数士兵倾巢而出,将方才还嚣张的贼子尽数制服,


民间,无数身着锦袍的女子悄无声息出现在仍在诵诗的术士们身后,匕首挥过,鲜血四涌,血水之上,众女子翩翩起舞,歌声恢弘,


“太平四方列辉彩,六纬青关受钦扬。皇家霑修贺演调,千古昭示上神光!”


天际,乌云散尽,万里长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知何人起头,自祭台之上至街角巷尾,百官万民皆拜于圣位之下,一片呼声之中,李饼冲出去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兀,


“邱庆之,庆之!”


【11】


“圣上曾允诺邱将军彻查此事之后便赠予救命之药,还望圣上赐下风生石与风生兽血。”


兴庆殿内,李饼怀抱着面如白纸的邱庆之,声音皆是惶楚。


“君无戏言,朕本来的确打算以此为赏,可邱将军却另要了他物。”


圣座之上,女帝声音似是带着不解,


“邱爱卿管朕替你要了一枚免死金牌,李爱卿,他莫不是怕朕哪天把风生兽养死了,以你为药引?”


李饼怔在了原地,抱着怀中之人的双手一点点收紧,


“原来到头来,你什么事都还是为了我…可我,亦如此。”


李饼于女帝施了一礼,“若他日得做药引驻圣上之颜,乃臣之荣幸,何惧一死,只是邱将军为大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乃国之栋梁,还望圣上,垂怜!”


“罢了,玩笑而已,李爱卿何须当真”,女帝叹了口气,“人生百岁光阴足以,何须追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之术,待朕找到可继承大统之人,便会毁去那引来腥风血雨的怪物,至于解除邱爱卿体内之毒的药,你随我来拿吧。”


玩笑与否李饼并不欲探究天子之心,他只知晓此生辗转流离,最初之人仍在身侧,


便足以。


邱庆之是在服下解药半个时辰后就醒来的, 他被安置在了太医院内,李饼在他身边照看,太医正原本给的诊断是两个时辰后方会苏醒,只是不知宫中为何忽然一片喧嚣之音,


邱庆之久经沙场又三年行于悬崖之上,哪怕服药后不再具备猫的特征也比常人更为敏锐,硬是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怎么了?”


“我去问问,你接着好好休息。”,李饼给他喂了水,见人面色没有难受之色才出了门打探消息,还未及找到宫人,现被女皇内侍叫了住,


“李少卿,有军中急报,女皇召集从四品以上官员全部前去太极宫议事。”


“我与你同去。”,邱庆之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恐是之前之事有变。”


“好。”,李饼同邱庆之一道直奔太极宫中,宫殿之上,一众老臣皆埋头沉默立于原地,女帝将东西摔了一地,大发雷霆,


“突厥与波斯自西北两侧攻袭我大唐国土,现在你们这群废物,竟无一人敢领兵驰援吗!”


依旧一片寂静无声。


李饼捡拾起被摔落在地的军报,才知永安阁余孽竟能做出将唐朝军事布防图传于他国的丧心病狂之举,


唐朝这三年为永安阁把控,一众阁老清除异己,首先便是拿手中有军权的武将开刀,塞了群酒囊饭袋到重位之上,如今国家有难,竟无一人敢领兵迎敌。


“臣愿往!”


朝中所有的视线全都落在那具披着外袍由然满脸病容的身影之上,李饼指尖一寸寸攥紧,又一寸寸松开,


自知悉此事那一刻之时,他便知晓,邱庆之绝不会坐视不理。


突厥三十万大军连纵波斯国二十万铁骑,盛唐西云十六州,危矣。


此一去,不知胜与败,不知生与死,


不知王师北定中原日之时,意气少年郎可会遍体鳞伤,


不知二十三驿站万里传书,是凯旋之音还是马革裹尸还,


纵如此,亦去矣。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是他的将军没有卷入阴谋漩涡前想要一生戎马守护的太平盛世,


他亦如是。


“臣愿同往!”


邱庆之猛地转头,对上李饼得意洋洋含笑看着他的视线,也笑了,


少时李饼只能望着邱庆之背影一去不回,今日,他却能够与将军比肩,共驰沙场。


四夷既护,诸夏康兮。

国家安宁,乐无央兮。

载戢干戈,弓矢藏兮。

麒麟来臻,凤凰翔兮。

与天相保,永无疆兮。

亲亲百年,各延长兮。


战火起,


则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天下宁,


则朝暮不依长相思,白首不离长相守。


须知少日拏云志,


曾许人间第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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